豆地里的秋光

小時候,我總盼著秋天,盼著田埂上那股藏不住的熱鬧勁兒。站在村口往田野望,父親的身影在豆地里格外顯眼。他彎腰割下掛滿豆莢的豆稈,隨手往臂彎里一攏,豆莢發(fā)出“嘩啦啦”的聲音。不遠(yuǎn)處的紅薯壟旁,母親蹲在地上,手里的鐵鍬輕輕往土里一插、一撬,紅薯就滾了出來,圓滾滾的模樣,像剛從土里鉆出來的胖娃娃。
不過最讓我心癢的,還是盼著和哥哥一起鉆進(jìn)豆地。等大人忙著捆豆稈、刨紅薯,顧不上管我們,我就拽著哥哥的衣角,拎上竹編的小蟈蟈籠往豆地深處跑——那里的豆葉更密,藏著的蟈蟈也更肥,特別是圓肚子的母蟈蟈。我們將蟈蟈逮回去,讓母親在鏊子上焙得噴香,再卷進(jìn)烙饃里,那才是秋天最解饞的味道。
進(jìn)了豆地,哥哥教我聽聲找蟈蟈。公蟈蟈叫得響亮,像小喇叭似的“唧唧”響;母蟈蟈聲音軟,是“吱吱”聲。蟈蟈藏在豆葉下,不仔細(xì)聽根本找不到。有一次,我尋著聲音扒開一叢豆葉,看見一只蟈蟈正在啃豆葉。我剛要伸手,哥哥按住我的手腕小聲說:“別急,從它后面捉?!?/span>
我屏住氣繞到蟈蟈的背后。它似乎察覺到了什么,停下啃食的動作,黑亮的復(fù)眼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。我學(xué)著哥哥的樣子,左手慢慢托住豆葉,右手彎成半圓,向它頭頂靠近。當(dāng)我的指尖離它很近時,它猛地蹦起來,后腿剛好蹬在我的手心。刺痛感傳來,我低頭一看,手心有一道紅印。蟈蟈沒逃遠(yuǎn),落在旁邊的豆莢上,還叫了兩聲,像是在挑釁。
“看我的?!备绺缯f著,脫下布鞋,踮起腳走過去,趁蟈蟈沒反應(yīng)過來,雙手猛地罩住豆莢。他把手松開一條縫,用指尖捏著蟈蟈的翅膀往外提?!斑@只肥。”哥哥把蟈蟈放進(jìn)籠子里。我趕緊湊過去看,它在籠里爬來爬去,圓肚子撞得籠子輕輕晃。我忘了手心的疼,跟著哥哥繼續(xù)往豆地深處走。
日頭漸漸西斜,蟈蟈籠里已經(jīng)裝了七八只肥蟈蟈。聽到遠(yuǎn)處傳來母親的呼喊聲,我們拎著籠子往田埂跑。剛到地頭,就聞見灶房飄來的烙饃香,母親正站在鏊子旁翻饃。
我和哥哥把蟈蟈卵擠出來,金黃的卵落在瓷碗里,粒粒飽滿。母親把這些卵倒在鏊子上,澆上一些菜籽油,香氣彌漫開來,我狠狠地咽了咽口水。剛烙好的饃卷上熱蟈蟈卵,咬下去滿口香,我連吃兩張還嫌不夠。
夕陽下的田野格外美麗。父親把捆好的豆稈往板車上搬,豆稈堆成小山。田埂上人來人往,笑聲混著蟈蟈的叫聲,把秋天的傍晚填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。
如今,田野里多了收割機(jī),一排排豆稈轉(zhuǎn)眼間被收割干凈,田埂上再也見不到拎著蟈蟈籠的孩子??擅慨?dāng)秋風(fēng)起,我總想起那年的豆地——手心的紅印,籠里掙扎的蟈蟈,還有烙饃卷著蟈蟈卵的香。這些成了我心中最暖的回憶。
文字 郭彩華
校對 謝明芮
統(tǒng)籌 周鶴琦
審核 譚藝君